淮。

倘若能同时面对至深的痛苦和极大的希望。

无题

师姐大抵实在看不下去我这副三天两头往武当山跑的模样了,她说,你写封信吧。

我一想,师姐说得也对,与其我这样几乎天天缠着那群巡逻弟子求他们放我进去,还不如写封书信送给自家小道长,既能一表相思之意,更显得我也是个文武双全的――不仅会剑还勉强能称得上文采斐然。小道长肯定不知道,我还能写出这样的――姑且称之为情书吧。

越想我越觉得这事有戏,颠颠跑去翻箱倒柜地找出来平时不常用的,上好的松烟墨。这墨不比我平日里用的那些,落在纸上时香味清雅浅淡,小道长一向是喜欢的。

磨好了墨我坐在桌前,对着一片空白的信纸坐困愁城。只恨自己下山那阵没多去茶馆听几次说书,肚子里一时简直比我们华山的银库都空。

绞尽脑汁,我写下了第一行字:“致吾心悦之人。”

“心悦”二字我常听人说,自己写下来的时候才觉当真是恰当。我每次见到小道长,可不是心生欢喜?开了头后这语句也顺畅许多,我提笔,又开始往下写。

“道长,一日不见,如隔三秋。吾同汝这几日未曾相见,念你念得甚紧。特作此封书信,一寄相思之情。”写这话的时候我便想,小道长惯是个脸皮薄的,见了我这番话,怕是那比山上雪还白几分的脸又要染上红霞,端的是一片旖旎风光。可惜啊可惜,我无福得见。

我想起他清透如玉的好模样,不禁先笑起来,笔下的语句也跟着轻快了几许:“武当山那边风景可是甚美,满目桃红可人,衬你时倒正应了‘人面桃花相映红’此句。小道长莫不是天上的仙人下凡来吧,如此仙气出尘却偏偏又人比花娇,不是仙人下凡,哪能有这般光景?不过华山近日也恰逢早梅盛开之时,本想带你来此,又恐惊扰了你,更怕教你受了冻,只得做罢。幸亏我虽笔下无才,这嘴皮子功夫尚且有着几分,到时去见你时,给你好好讲述一番华山的雪中花景。白雪映红梅,别处可难见呢。”

“小道长,记得上次同你去金陵时,那桂花糕你倒是没少吃,最后连我那一份也进了你的肚里。前几日我特意托师姐去了那家店,多带了好几份,这下可够你吃了吧。”

“说起来,道长可好生狠心。”我想想这些日子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的死皮赖脸,一时简直悲从心头起,颇有些哀怨地接着写道:“既然你我二人已是心意相通,怎就不能让你那些好师兄对我网开一面,也好让我,能多上去见见你呀。”

我顿了顿,视线突然就模糊了起来。

“还好我这边师兄师姐们心照不宣的,你若是想我了,便让人带你来华山吧,保证无人敢拦……”

“带你”二字落在纸上的时候,随之落下的还有大颗大颗留有余温的水滴,在信纸上晕出一团乌黑。我不管不顾,只咬着牙捏着笔接着往下写。

“道长,你落在我这的剑匣我都替你修好了,你带血的衣服我都替你洗净了,你摔碎的玉佩我都替你补好了,你何时来取……”

我终于掷了笔,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,无声地痛哭起来。泪水从我的指缝间溢出,将本来已墨迹斑斑的纸彻底晕染。

我心尖上的那人,怕冷怕疼怕苦,可独独不怕死,我早该知道。他是白鹤,有无与伦比的风骨和骄傲,怎会容许自己苟且偷生?我不怨他逞强,只恨自己……去得太晚。

他无父无母,曾同我说想和我一道回武当见见掌门与各位师兄,也算是见过了高堂和兄长成过了亲。

他还说,早春时想和我一起去华山,见见我在他面前讲了千百遍的梅。

我都答应了,他却不给我把这些事一一实现的机会了。

他变作桃花树下青冢一座,我跪在那块冰凉墓碑前心如死灰。

师姐和那些拦着我的武当弟子,或许才是对的。我本应知道,人死不能复生,可我又总想,我这样念念叨叨,每天去看他几次,说不定能惹他厌烦,让他坐起身来再冷冷斜我一眼。

像他还活着时那样。

我深吸一口气,在纸上又添了一句话,把它塞进信封。门口的火盆正“哔哔剥剥”地响,火花迸溅。我走过去,将这封信放进了火里,看它一点点变脆变黑,最后一点点化为灰烬。

“晚安,我的小道长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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